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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苦难的荒原上寻找真谛 ——读《活着》有感 2025年09月05日

石 鑫

余华的小说《活着》是一部以极致苦难书写人性光辉的文学巨著。小说通过主人翁徐福贵历经半个多世纪的社会动荡与家庭悲剧,揭示了“活着”这一最朴素的生命状态的深刻哲学意蕴。余华以冷峻的笔触剥离了历史与时代的宏大叙事,将目光聚焦于个体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本能与精神蜕变,最终完成了对生命本质的终极叩问。

福贵的一生充满了历史的暴烈印记:从地主少爷因赌博倾家荡产,到目睹家庭成员的接连死亡,再到饥荒年代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。这些遭遇构成了一个看似毫无逻辑的苦难链条——儿子有庆因抽血过多夭折,女儿凤霞难产而死,妻子家珍病逝,女婿外孙苦根被豆子撑死。余华刻意消解了传统苦难叙事中的因果逻辑,让福贵的不幸仿佛宿命般不可抗拒。

然而,正是这种生存的荒诞性反而凸显了生命的韧性。福贵在失去所有亲人后,依然选择与老牛相伴耕地,甚至对牛说出“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”的箴言。这种超越了亲情、财富与尊严的生存意志,构成了对“活着”最本真的诠释:生命不需要被赋予意义,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虚无的武器。正如福贵在田间劳作时对老牛所说的:“日子要好好过”,这种朴素的生存哲学,恰恰是对历史暴力最有力的消解。

余华在《活着》中打破了传统文学中“苦难—觉醒—反抗”的线性模式。福贵并未因为经历巨大痛苦而变得高尚或觉醒,相反,他在苦难的碾压下逐渐丧失了人性中的复杂情感。他对家珍的冷漠、对凤霞死亡的麻木,甚至对牛诉说的粗鄙之语,都暗示着苦难对人性的异化。但这种异化恰恰构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真实:当社会规则与道德伦理被生存本能取代,福贵反而成为最纯粹的“活着”的载体。

在福贵与黄皮狗的对话中,余华借狗之口道出历史的荒诞:“以前是地主少爷,现在是佃农,再过些日子可能连牛都没得养。”这种循环往复的身份转换,暗示着历史进程对个体的无情嘲弄。但福贵从未试图反抗或追问,他只是默默承受并继续活着。这种沉默并非懦弱,而是一种对历史暴力的终极抵抗——当反抗变得徒劳时,活着本身就是对权力话语的最强讽刺。

小说结尾处,福贵与老牛在田间劳作的场景极具宗教仪式感。老牛的名字“福贵”与主人同名,暗示着生命在轮回中获得的救赎。当福贵给牛起满家族成员的名字时,他实际上是在用虚构重构被摧毁的家庭记忆。这种对记忆的篡改与重构,恰恰展现了人类在绝境中创造意义的本能。

余华在访谈中曾说:“《活着》讲述了一个人与他命运之间的友情。”这种“友情”并非温情脉脉,而是基于共同承受苦难而产生的深刻羁绊。福贵与他的牛、与他的田地、与他的过去达成了某种和解。当他牵着牛走向夕阳时,个体的渺小与生命的永恒在此刻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。这种平衡超越了传统的生死观,揭示了活着本身就是一场永恒的修行。《活着》的主体思想可以用福贵对老牛说的最后一句话概括:“做人不能忘记四条:话不要说错,床不要睡错,门槛不要踏错,口袋不要摸错。”这看似市侩的生存箴言,实则是余华对生命本质的终极解构。在小说中,所有关于理想、爱情、尊严的宏大叙事都被苦难碾碎,唯有“活着”这一最原始的生命状态得以留存。

站在今天回望福贵的一生,我们会发现:《活着》的伟大不在于讲述苦难,而在于揭示了一个真理——当世界试图用各种意义绑架生命时,最珍贵的恰恰是“活着”本身。福贵用一生的沉默告诉我们:生命的韧性不在反抗,而在承受;生命的尊严不在控诉,而在生长。在苦难的荒原上,他用最原始的生命力种植着希望,让每一个在困境中挣扎的人都能看见:活着,就是最盛大的诗学。(作者单位:宏兴股份镜铁山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