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余华冷峻的笔触下,一个老人与老牛在黄昏中耕作的剪影,构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具震撼力的生命意象。《活着》以福贵跌宕起伏的人生为经,以时代洪流为纬,编织出一幅关于生命韧性的史诗画卷。这部作品不仅是个体命运的悲歌,更是一曲穿越苦难的生命礼赞,它给予当代人的精神启示,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深邃。
福贵的一生仿佛被命运之神诅咒:赌尽家财、战场死生、饥荒肆虐、亲人离世。每个转折都像一柄钝刀,在灵魂上刻下深可见骨的伤痕。但正是这种近乎残酷的叙事,暴露出生命的本真状态——在命运的碾压下,人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。作者用零度写作的笔法,让苦难呈现出原初的质感。当福贵在月光下埋葬苦根时,泥土与泪水的交融构成了最深沉的生命仪式。余华在此展现的生存智慧是:承认苦难的必然性,却不被其异化,在永恒重复的苦役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与尊严。
在经历所有丧失之后,福贵与老牛的对话构成了全书最富哲学意味的场景。“今天有庆、二喜耕了一亩,家珍、凤霞耕了七分……”这种看似疯癫的言语,实则是超越时间与生死的诗意叙事。他用命名的方式让逝去的亲人永远活在当下的劳作中,将记忆编织成抵御虚无的铠甲。福贵在田埂上的身影,恰似加缪笔下的“荒谬英雄”,在认清生活残酷真相后依然选择拥抱生活。当他用粗粝的手掌抚摸老牛时,动作中蕴含着对生命最本真的敬畏——活着本身,就是对抗荒诞的最佳答案。
当都市人被困在绩效焦虑与存在危机中时,福贵在田间的每一个脚印都在诉说着: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外在的附加物,而在于体验本身。他教会我们,真正的强者不是规避苦难的幸运儿,而是能在暴风雨中保持呼吸节奏的行者。这种生存哲学对当代人具有启示录般的意义。一日复一日工作的上班族,升学焦虑中挣扎的学生,资本浪潮里浮沉的企业家……每个人都能在福贵的故事里找到精神解药。正如他在失去所有后依然能唱出悠扬的民谣,现代人也需要学会在压力中保持生命的弹性。福贵用一生诠释了这个真理。当我们凝视这个与老牛相伴的老人,看到的不是命运的弃儿,而是生命的王者。那些深夜加班的年轻人,病榻前守候的子女,洪灾中重建家园的农民,都在演绎着各自的“活着”史诗。正如罗曼·罗兰所言:“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。”《活着》给予我们的,正是这种直面人生荒诞的勇气,以及在废墟上重建意义的智慧。当夕阳将福贵与老牛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我们终于读懂:生命最美的姿态,永远是在苦难中倔强前行的背影。
(作者单位:工程技术公司)